第84章 沙河村(1 / 2)
谁也没有想到,田小亮会真的离开县府大院。更没有人想到,田晓亮在履新后会进入角色这么快,在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加宽了通村公路,硬化绿化了村子街道,整修了大队的院子。现在,他又兴致勃勃地带着沙河村的村民,满县城卖起了西红柿。不!确切地说是半送半卖。而且,专门向各大政府机关卖,向县委县政府的大院里送。
有人笑称说,这个田晓亮现在是穷疯了,一门心思地想从政府扣钱。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了,把烂大街的西红柿都搬出来了。
这话传到马青云耳朵里,马青云很不高兴。他说:“这说明田晓亮真的进入到角色里面去了,一心想带领村民们致富。我们各个部门,对这样的年轻人不仅不能嘲讽,而且要大力地宣传和支持。”
对于田晓亮的事情,马青云无论是在县长办公会上还是在县政府的常务会议上,均不止一次地提到过。
田晓亮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县府大院,没人理解他的疯狂举动。明明是前程似锦的县府大院的第一秘书,非要到村。
田晓亮向马青云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马青云同样不理解。不是说田晓亮这个请求不好,而是太不合乎逻辑了,一种官场上的逻辑。他不理解田晓亮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选择。其实他对田晓亮很是满意,用得顺手,才华够高,做事谦逊低调,懂得进退,县府大院对他好评如潮。在他看来,面对着这么一个人人羡慕的岗位,田晓亮没有任何理由不满意。
一般情况下,这种下到基层的挂职或者任职,都是有“步”的,这种“步”,是官场的一种生态。下去挂职或者任职,都会在组织部门备案挂号,挂职或任职几年,回来后会解决什么职务或者什么级别,都是有讲究的,不是谁想下去就能下去。一般情况下,下去挂职或任职的人,一般都不是组织机构内炙手可热的人物,大多是那些在单位中存在感不强,但仍有希望上升的人居多。这些人需要前进一步,在组织内部没有机会,所以下去镀镀金,回来后升半格。用本地官场的一种术语来说,叫“步”。这个步,你可以理解为步骤,亦或是计划或者套路。毫无疑问,在县府大院,田晓亮就是那种炙手可热的人物,是被县长青睐的第一秘书。未来前程远大,步步生莲,他没有理由主动要求下去任职。
田晓亮要求的是下去任职,而不是挂职,这两个是有很大区别的。挂职,是临时的,工作关系还在原单位,只是为了锻炼的一种交流方式。锻炼期满仍回原来的工作单位,留用或者提拔。而任职,则意味着工作关系要调离原工作单位,要到新的工作单位去,占据新工作单位的编制。所以,很多人都认为,田晓亮如果不是为了搏名声出风头,那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县长,中国人有句老话说得好,‘宰辅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您当年不就是从最基层干起来的吗?现在的国家领导人还是插队的知青呢!我必须趁着年轻,把这一课赶紧补上。”面对马青云如炬一样的注视,田晓亮慷慨激昂。这些话早就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
“到基层去的困难,可远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你可有思想准备?”
“我本身就是农村出来的,我了解农村。其实很多地方资源不缺,缺的是人才和知识。给我一个最穷的村子,我用两三年的时间,给县长一个小康村。我要像您当年一样,从最基层干出来!县长,材料写得好的人比比皆是,但百炼成钢的优秀干部却是难能可贵。我愿意选择后者。”
田晓亮的话对马青云颇有触动。他想的是,扶贫现在也是头等大事,县长的秘书到基层去任职扶贫,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抓人眼球的轰动事件,会带动县里一大批有知识的青年干部投身扶贫工作。不管田晓亮能否干出成绩来,新闻效应和社会轰动效应是不可低估的。如果将来田晓亮真干出点成绩,那也将是县政府树立的典型。
马青云说:“小田,想法很好,我支持你进步。扶贫现在是国家的大事,也是我们山北县的重点工作,但一直打不开局面。我希望你到基层干出点名堂来,在全县树立个标杆。要去你就去最穷的村子,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在您身边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在下边干出点名堂来之后,我希望有一天还会回到县长的身边来。”
“我身边会一直有你的位置。不过前提是你得不要让我失望。”
“我不会辜负县长。”
临别时,田晓亮说:“县长,将来我在基层有什么困难,是不是可以来找您?”
“当然!你是我的人嘛!你是顶着县长秘书的身份下去任职的,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来找我。”
田晓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扶贫肯定是需要花钱的,需要政策和资金。到时候如果无路可走,就得来找马青云。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在离开县政府的那一天,田晓亮还是充满了失落和挫败感,他觉得自己是灰溜溜地离开的,是在别人不解和讥讽的目光中离开的。外界都传言,是马青云对他不满意,把他一脚踢开了。田晓亮心里苦涩难言。
田晓亮就这样离开了县府大院。他去的是全县有名的穷村子沙河村。沙河村位于青云湖的上游,就在青云湖和沙河的交汇处。
尽管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尽管他早就对沙河村的情况有思想准备,但他第一次去沙河村的时候,残酷的现实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的情绪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田晓亮的车子从县道拐入了一条又窄又长的通村路。导航显示,这条路是直接通往沙河村的路,有三四里长。路面倒是硬化了,但窄得只能通过一辆机动车。
车子在没走多远,就被迎头驶来的一辆车给顶了回来。如此三次,他才慌不迭地如运动员抢跑一样,憋着一口气加速向村子驶去。但在离村子二三百米的地方又与一辆车驶了个迎碰头。对方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田晓亮心想自己也不能再退三里多路啊,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两车相错。对方驶过去了,他的右侧两个轮胎却陷在路边泥坑里了。
田晓亮努力了几次,车轮却越陷越深。没办法,他只得步行走进村里。
这是怎样的一个村子啊!街道基本没有硬化,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柴草和石堆、粪堆。村委会一排房子,断壁残垣,像刚刚被鬼子扫荡过一样。破破烂烂的村委会院子里,杂草丛生,不知什么年代留下来的一台破小麦脱粒机烂在那里。
让田晓亮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的上一任,镇人大的范副主任给他留下了一间不漏风不透雨的办公室。在村委那排破烂的房屋西头,有一间相对完整的办公室,那就是范副主任经常办公的地方。田晓亮在来沙河村之前,先去镇上的范副主任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范副主任本来要陪他一起来,但因为临时有事而没成行。
田晓亮用范副主任给他的钥匙开了办公室的门,没生炉子,屋里阴冷。其他的倒还凑合,一张床还算干净,一张办公桌,办公桌上是一套音响设备,那是村支书对村民发号施令用的大喇叭,一个取暖做饭的烧煤炉子。
田晓亮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出来了。他想找人帮忙把车子从泥坑里拖出来。他在大街上遇到几个无所事事的人,便上去递上烟,说,大叔,我是咱村新来的书记,能找几个人帮我把车子拖出来吗?
那人接过烟,眼皮翻了翻:“啥?新书记?新书记是啥书记?”
“咱村的新书记,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