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放你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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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晨离的身体很烫, 高烧到了接近四十度, 完全没有往下退的趋势, 医生说是急性肺炎,她的左手还扎着输液针,明烺怕她乱动弄歪了针头,只好按住她的左手不让她动弹。
持续的高热让季晨离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她的头埋在明烺怀中,弯出一段修长的脖颈, 白里透红, 像是熟透了的苹果,她的呼吸喷在明烺的前襟上,离明烺的喉咙很近,那一小块沾染了水汽, 贴着明烺的皮肤,明烺的目光从窗外移到了季晨离暴露在黑暗中的一小截雪白透粉的脖子上, 咽了口唾沫,只觉得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太足, 她有点口干舌燥。
明烺看了看不远处的病房门,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巡房的医生已经去休息了, 再说这是高级病房,没有明烺的允许谁也别想踏足半步,于是明烺低下头, 想尝尝那一小截不停地散发着诱惑气息的脖子到底是什么滋味。
可她的嘴唇刚贴在季晨离的脖子上,只听季晨离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梦话。
“离婚……明烺你……放过我吧……”
明烺的动作顿住,她保持着嘴唇贴着季晨离脖子的姿势,过了几秒钟,又抬起头来,下颚抵着季晨离的发顶,深深地叹了口气。
病房里悄无声息,仔细去听,能听到输液瓶里的液体往下滴的声音。
季晨离在黑暗中寻到了一个温暖的热源,身体渐渐地不再寒冷,周围也越来越明亮了起来,等她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一个不知道什么电影的拍摄现场。
那似乎是一部谍战电影,此时正在拍枪战场景,现场突然想起了爆破声,震耳欲聋,季晨离站在边上被吓了一跳,可旁边的一个露天棚子里,一个年轻的女人左手键盘右手鼠标,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她头上戴着耳机,爆破响起的时候,两只手丝毫不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个人的长相如此熟悉,季晨离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然后露天棚子里来了另一个女人,半长头发,面上的表情很淡,妆也很淡,不过五官很立体,秒杀了季晨离印象中的一干明星花旦,那人上身穿着简单的白t恤,下身穿了条九分裤和尖头的平底鞋,露出从脚踝到脚背那一段白皙骨干的皮肤,脚踝上凸起的一块骨头格外精致。
季晨离认识这个女人,她是比现在更年轻的明烺,那时她还没完全握住明家的大权,脸也没完全长开,就算故作淡然也掩盖不住的稚气,穿着打扮也更轻松随性一些,不过眉宇间已经隐隐有了后来的凌厉肃杀。
明烺走到露天棚子里,在戴耳机的女人身后静静站了一会儿,立马有识眼色的工作人员给她端来了一把椅子,她坐下,双腿交叠,眼睛紧盯电脑屏幕,间或顺带着看一眼戴耳机的女人。
她们好像根本没发觉站在一边默默注视一切的季晨离,不过季晨离却想起来了什么。
她想起来了,这个戴耳机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这年季晨离大学还没毕业,在这个剧组里实习,她的大学学的是影视设计,拿着导师的推荐信到这个剧组实习,职位是后期剪辑,大概工作就是每天跟剧组的拍摄进度,对近段的拍摄原片进行粗剪,然后送交专业剪辑师剪辑制作成片,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带季晨离的剪辑师是个专业的前辈,季晨离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所以辛苦是辛苦,每天又都过得很充实。
终于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又受公司赏识,季晨离对未来充满信心,觉得她大概能带着陶源从此走向幸福生活,谁知后来却遇见了明烺,万劫不复。
季晨离想走过去,走到年轻的自己面前,一巴掌拍醒她,警告她离身后的这个人远远的,但是季晨离的双腿被灌了水泥浆似的,一点都动弹不得,于是她只好眼睁睁看着,看着年轻的自己终于剪完了素材,舒了口气摘下耳机,转过头去,眼神正好和身后坐着的明烺对个正着。
年轻的季晨离诧异了一下,她第一次见到这个长得好看的女人,不认识她是谁,只当是剧组里的某个明星,于是冲她客气地笑笑,“不好意思,这里是剧组的机密重地,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的,您是迷路了吧?片场在旁边的那个棚子里。”
“你是剪辑师?”明烺问。
“呃……暂时还是学徒。”年轻的季晨离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又坚定地笑道:“不过我相信我以后一定能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后期师!”
季晨离在一旁看着,听到这话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她想告诉这个年轻人,你不会成为业内首屈一指的后期师,你将来会成为一个被人唾弃的影后,都是拜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所赐。
明烺抿嘴笑了一下,她看着电脑上粗剪出来的一段一段的短视频,点头道:“你一定会的。”
就是这个笑容,略微弯起的嘴角旁边有两道半月形的梨涡,小小的,好看极了,年轻的季晨离看呆了,傻愣愣地问明烺,“你是明星么?”
“嗯?”
“你笑起来真好看。”
季晨离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摆着手解释,“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
她愣头愣脑地瞎解释一通,脸都涨红了,明烺看到她觉得有趣,又笑了一下,这次笑意更深,连眼角都弯了起来,季晨离脸更红了,垂着头认命道:“我的意思是,你真好看……”
明烺渐渐收起笑容,淡淡道:“你真有趣。”
这是季晨离和明烺的初遇,过了太长太长时间,长到季晨离已经活了两辈子,她以为她忘了,谁知真发生在眼前时,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记得,跟放电影似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时的季晨离太年轻,她以为一个人对你笑就代表她对你好,至少是不讨厌你,她以为明烺能注意自己,说明自己身上有那么一点点能吸引明烺的东西,她以为只要自己对明烺好,明烺总有一天会被打动的,现在再回放一遍季晨离才知道,什么都是假的。
那一天明烺之所以会特地去认识她,不过是因为她正在剪的片子里有韩欣远的镜头罢了。
电脑、桌椅、连同稚嫩的明烺和季晨离都渐渐化作烟尘随风消散,周围什么都没有,季晨离又回到了冰冷的暗无天日里。
“假的。”季晨离躺在又凉又硬的地板上,手臂挡着眼睛苦笑,“什么都是假的。”
她努力闭起眼睛,可是还是有液体顺着手臂和眼睛的缝隙淌下来。
病房外的天空已经泛起灰蒙蒙的亮光,呼啸了一夜的北风渐渐停了,季晨离身上的高热也逐渐退了下去,明烺就那么抱着季晨离躺了一夜,一夜都没有阖眼。
她听了一夜季晨离的梦话,一会儿是“好冷”,一会儿又是“明烺,你放过我吧”,到了后半夜,又听她说:“你真有趣。”
后来,季晨离开始躲在明烺怀里哭,边哭边说:“都是假的。”
确切的来说并不能算哭,哭是一种发泄,泪水跟着嘶吼,把所有的难过和绝望统统带走,季晨离那样的,只能叫流泪。
那样压抑的、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咬着后槽牙,生怕泄露出一点点声音来,连梦话都是喃喃的低语。
“晨离,”明烺咬着季晨离的耳朵问她,“什么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