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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雁深深地看了一眼若梅,便端着盆子进了叶卿的房间。把门关好,秋雁将手里的铜盆放在一边,对着正坐在床边发呆的叶卿开口:“太后,时间不早了,让奴婢来伺候您梳妆吧。”叶卿点点头,“帮哀家梳妆吧。”她这身衣服确实该换了,让人看见了也不好。等叶卿这边换好了衣服,若梅也跟着进来了。
一进门,若梅就看见叶卿顶着一个巨大的黑眼圈坐在那儿,正由秋雁帮她梳妆。若梅担忧地看了叶卿一眼,问道:“太后,您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一晚的时间,太后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再看看这满地的狼藉,若梅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人夜闯常旋宫了。“我没事。”叶卿淡定地看了一眼若梅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过脸去“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若梅组织了一下语言,半晌之后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刚侯爷打发人过来,说是想请太后在苏家本家挑个姑娘。”“姑娘?好端端地挑这个做什么?”见叶卿那一副迷茫的样子,若梅出声提醒道:“太后您忘了,过几天犬戎的使节会进宫朝拜,侯爷说这次晋王要从咱们苏家选个姑娘嫁到犬戎去和亲。”听若梅这么一说,叶卿倒是有点印象了。北唐和犬戎一向交好,按照以往的惯例,犬戎的汗王在继位的时候会派出使节来求一个王妃的。一般前往犬戎和亲的,不是皇室里面不得宠的公主,就是从王公大臣的女儿当中挑出来的。“本来已经选好了福陵公主,但是她宁死不嫁。两位王爷商量了一下,就决定从苏家选出一个姑娘来代替福陵公主。”“所以他就找上我来了。”叶卿嘲讽一笑,声音冷到了极点。“他可真是好算计,好名声都揽尽了,净让我背这些黑锅。”【026】“具体的人选国公爷已经选好了几个,希望太后能从里面选一个出来。”说完,若梅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恭恭敬敬地递叶卿的面前。叶卿接过来扫了一眼,纤白的手紧紧地攥着那张宣纸,几乎将纸揉成了一团。“太后,您这是怎么了?”若梅看着叶卿那不善的表情,心里很是疑惑。这只是个名单啊,怎么看完以后火气这么大?叶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心里的怒火压下来。在若梅惊讶的目光下,叶卿手上的那个名单被撕成了碎片。“太后,您这是何苦啊。”“他既然让哀家选人,那就得看哀家的意思。”叶卿看着那满地的纸屑,一双秋瞳剪水的眸子冷冽异常,“派人回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我人已经选好了,叫他不必操这个闲心。”若梅听到苏灵这个名字,心里已经明白了三分。她低着头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苏灵和苏盈一样只是让人从一些不得宠的女孩里面挑出几个名字好的而已。最可恶的是晋王那个阉人还在那边死催。事急从权,当然是先把人选出来。哪有时间去一一核对啊。“我选四妹妹也是出于对北唐皇室颜面的考虑。四妹妹的年纪正合适,苏家的几个未嫁的女儿里就数四妹妹是最优秀的,担得起和亲的重任。到时候四妹妹被封为公主,苏家也算是光耀门楣了。不是吗?”叶卿的脸上挂着纯良的笑容,好心替苏宏章分析道:“有我这个太后在后宫为父亲你搭桥铺路,再加上四妹妹这个公主为苏家转租名声,相信未来苏家子弟的仕途,一定是畅通无阻吧。”“可那个汗王已经将是不惑之年了。”叶卿摆明是要跟苏宏章杠上了,“花甲之年的先帝不还是娶了我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这心狠手辣的毒妇,根本就不配继承你娘的玉笛!”苏宏章愤怒地一拍桌子,那一双满是怒气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叶卿挂在腰间的白玉笛。那是叶卿的母亲留给她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宏章立刻移开眼睛,心虚地挪向别处。不过苏宏章这一系列的神情,还是一个不差地落入了叶卿的眼中。叶卿,但在苏宏章一系列的指责之下,也拉下了脸,“哀家这可是跟父亲你学的,青出于蓝,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叶卿看着苏宏章那越来越黑的脸色,嘲讽地笑了笑,继续火上浇油,“有婚约又如何。父亲大人,你可别忘了。当初把我推出来给先皇冲喜的时候,您可是没有半点犹豫啊。”【027】她当初不和纳兰殊指腹为婚,那件事出了之后,苏宏章不也是把她推出去平息众怒了吗。不过那件事到最后便宜的还是公孙恪,原本纳兰家和苏家都是站在摄政王那一边的,后来为了跟苏家划清界限,纳兰将军就转而投向公孙恪的阵营了。“孽障!”苏宏章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上前去,对着叶卿的脸就是一巴掌。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想起,叶卿的脸偏向一边去,不一会儿,叶卿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个清晰的红印,嘴角更是渗出血来,足可见苏宏章这一巴掌有多么用力。“太后!”离得最近的秋雁首先反应过来,先是将苏宏章制止住,随后才掏出手帕来,替叶卿将嘴角的血擦掉。若梅也担忧地上前一步,不过碍于苏宏章在场,便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默默地低下头去。“没你们的事,站在一边看着吧。”叶卿推开给自己擦血的秋雁,淡淡地道。苏宏章这一巴掌打完,便感觉到常旋宫那群宫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站在叶卿身边的那个大宫女的眼神更是能直接射杀他了。苏宏章只觉得头都大了,不耐她可比苏宏章那老家伙要了解公孙恪。这件事摆明了就是那个小气毒舌的老妖精看苏宏章不顺眼故意弄出来的。公孙恪和摄政王相爱相杀的具体故事她是不知道,不过这次的事情可远不止公孙恪想要对付苏宏章这么简单。这件事牵扯复杂,往大了说甚至可以牵扯到皇帝的头上,最近两年苏家处事太过招摇,苏宏章为了改进药方广结能人异士,这么大的动作估计早就引起皇帝那个老狐狸的注意了。公孙恪性格乖张暴戾不假,但做事也有自己的分寸。没有触动他的底下的话,像苏宏章这种级别的他是不会轻易动手的。再者公孙恪的性格也有些固执,选定的事情基本不会去变的。要不是皇帝授意,福陵公主就算自杀一百次也改变不了自己和亲的命运。何况这次连摄政王都缄口了,除了老皇帝想借刀杀人,再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来了。苏宏章这两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点关节都看不明白。“当然不会。”苏宏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话来。叶卿每说一个字,苏宏章那铁青的脸上便更深几分:“如果父亲你舍不得四妹妹这朵解语花,那哀家改天送一个美娇娘给您做侍妾,也好让她早点给父亲您生个小棉袄啊。”刷!叶卿只觉得面前有一道残影飘过,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宏章已经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妩媚的桃花眼中倒影着苏宏章愤怒的脸,叶卿的耳边紧接着便响起了苏宏章隐含着狂怒的声音,“叶卿,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还不知悔改吗?你可是她姐姐,为什么就不能让着她一点?”【028】叶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双水媚的眸子骤然放空。苏宏章看着叶卿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竟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那紧紧攥着叶卿衣领的手也不由地松了下来。叶卿推开苏宏章站了起来,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苏宏章,“国公爷,哀家让四小姐的东西还不够多吗?连一双眼睛哀家都让给她了,你还想哀家让出什么来?性命?还是太后这个位置。”苏宏章被叶卿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他避开叶卿的目光,说话的气势也弱了三分:“为父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当初苏灵因为意外失去了一双眼睛,他毫不犹豫地请了勾魂使者,把她的眼睛挖出来给苏灵换上。要不是那个所谓的勾魂使替她换了新的眼睛,她就得顶着空荡荡的眼眶躲在皇宫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我……”苏宏章张了张嘴,没吐出半个字来。叶卿伸手示意苏宏章闭嘴,“哀家不过是个挂名的太后,没本事让他收回成命。你想救苏灵就自己跟晋王说去。国公爷战功赫赫,跟晋王交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苏宏章还是不愿意放弃,冲“没这本事就乖乖认命吧,国公爷要是不舍得苏灵,哀家也可以效仿周夫人的手段,重演一下当年的情形。”叶卿说出这话,已经是明显的警告了。当年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次性毁了三个人,还导致苏家和纳兰家这两个世交的家族决裂。可谁又能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周氏在里面推波助澜。既然苏宏章舍不得,那她这回就扮演一次周氏的角色,将苏灵这颗重要的棋子彻底废掉。苏宏章死要面子,她就不信那老东西会留着一个毁了家族名声的女儿在府上继续养着。“你敢!”“哀家为什么不敢。”跟苏宏章周旋了半天,叶卿早就没了耐心,她冷哼一声,说话更加客气了,“苏宏章,哀家不止是你的女儿,更是北唐的太后。苏家向来是礼仪世家,你这个家主可别带头坏了礼数。”苏宏章见叶卿软硬不吃,也不愿意呆在这受气,不耐烦地拱了拱手。“微臣告退!”苏宏章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秋雁拿着冰袋走进来,他一腔怒气便直接发泄在秋雁的身上了,“狗奴才!”“太后,您没事吧。”秋雁上前去将冰袋搁在叶卿的脸上,替她细细地敷着。看着叶卿那肿起来的脸,秋雁的眼中闪过狠戾的神色。看来她有必要跟王爷好好地说一下,让他教训教训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不过是倚老卖老而已,随他去吧。”叶卿满不在乎地说道。比起那个无足轻重的苏灵,她更关心的是她腰间那个玉笛。刚刚苏宏章看着这个玉笛的眼神名单。看来她有必要会苏家一趟,好好查一查这玉笛的。叶卿换了一身黑衣,悄悄地潜入了国公府。凭借着以前的记忆,叶卿绕开那群奴才,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苏家老太太的房间里。“母亲,儿子尽力了。”“苏丫头是怎么说的?”听到自己母亲的提问,苏宏章只能将叶卿的话复述了一遍。“她这是在断我们的后路,灵儿是不错,但是她性格太张狂,嫁到犬戎去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似乎是嫌弃不够,苏宏章锤了一下床沿,恨铁不成钢地道:“这逆女如此嚣张,都是孩儿教女无方。”可谁知这回老太太却是站在叶卿这一边的,“太后娘娘说得也没错,咱们就听她的吧。”“可是,”苏宏章听到老太太的话,抬起头来想要辩驳,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苏灵虽然任性了点,但是聪明伶俐。他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把她送到犬戎去受苦呢。“只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没什么舍不得的。太后娘娘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也有道理。我们苏家最不缺的就是女儿,牺牲这一个不还有别的吗。”老太太倚靠在太师椅上,一双浑浊的老眼落在苏宏章的身上,闪过一丝叹息。叶卿“孩儿知道,可是那个玉笛是云卿留给绾儿的。”白玉笛的重要性他也知道,但是这东西毕竟是自己的亡妻留给女儿的,自己就这么贸然抢过来,也不好啊。眼下苏家秘药的研究已经有了新的进展,这个白玉笛能不能拿到手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把这个白玉笛留着给叶卿。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令牌,叶卿的白玉笛也不碍事啊。老太太一眼就看穿了苏宏章的想法,一双浑浊的眼睛缓缓地闭上,老太太的那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当年大媳妇的教训你还没记住吗?你要记着,玉笛虽然是大媳妇的东西,但是大媳妇也是咱们国公府的人。白玉笛是咱们苏家的东西,绝对不能落入外人的手里。”此时老太太依旧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瘦削的身子嵌在太师椅上,被昏黄的烛光这么一照,几乎都看不见身影了。苏家的老太太今年已经六十了,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就不见了当年的风华绝代,连满头的白发都稀了不少。这两年老太太的身体差了不少,已经很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了,平时有什么命令也是由身边的若兰代为传达的。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小瞧这位老太太,苏家几乎所有的秘密都是她当年和老国公一起策划的,老国公留下来的机构也是靠着她才能稳定地运转。毫不夸张地讲,老太太要是突然出了意外,苏家在短时间内绝对会陷入瘫痪。苏宏章见老太太累了,也不打扰她休息,他站起身来恭敬地对老太太作了个揖,“母亲您说的这些孩儿都明白,叶卿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说完以后,苏宏章便静静地等着老太太的反应,等老太太点头了,才躬身退出了房间。他现在要去找军师商量一下,看看叶卿这块难啃的骨头该从什么地方突破。等苏宏章走后,老太太突然睁开眼,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天花板上打量了几下,又闭上眼继续休息了。叶卿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溜了出去,朝着当年母亲住过的鹜飞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