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十五章:夜除说命,重岁乱城(1 / 2)
夜除眼神中的焰火熄灭,黑鹰展翅惊鸣,炸开的旗幡搅乱风雪,上面的诗句似要化黑龙腾出。
宁长久立在雪地里。
夜除站在他的身前,他的身后,是黑漆漆的洞窟,不知通往何处。
夜除的惊喝被风雪淹没,天神般完美的脸上却粘濡了一片雪花,他看着眼前的少年,许久没有说话。
宁长久也看着他。
夜除的话语在他的思维中炸起了片刻的惊雷,他眼中映出的雪如乱流卷过,却也很快归于平寂。
“这很奇怪吗?”宁长久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夜除。他的脸像天神般俊美,让人生不出厌恶感,同样也没有一丝亲近。
只是那完美的脸在失去微笑之后便雕像般僵硬而冷漠了。
他盯着宁长久,道:“大道有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只要在命运之内,几乎没有任何无解之死局,而死亡的时间,应该是你修道天赋所兆示的年龄极限,但很奇怪,你的命却在十二年后就要断了!”
宁长久问:“过去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夜除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在你之前,我只见过一次。”
“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
宁长久想了一会儿,又道:“人遁其一我的一已经被彻底抹去了?”
夜除道:“哪怕我买走一个人的时间,那个人也未必会真的准时死去,命运的辽阔远超我们的想象,何等的存在才能直接截去通往未来的所有路?我很想知道,可惜我无法看到你的未来。”
宁长久询问:“神国之主?”
夜除摇头道:“我也不知,或是神国之主,或是无法抵抗的天地法则,亦或是更虚无缥缈的天道。天无绝人之路,但你的尽头,却是绝路。”
宁长久知道都不是的。
如果他的生命只有二十八年,那他已经完整地经历过自己的一生了。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尽头,站着的是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她立在那里,以剑将自己的命运早早斩断,不留一丝生机。
宁长久心中寒气泛起,若是自己不去寻找她,她依然会找到并杀死自己么?
“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吗?”宁长久问道。
夜除的脸上终于重新一点点勾勒起笑容,他身子微侧,对着漆黑的洞口做了个欢迎的手势,道:“若客人不介意,可入洞府一叙。”
“不要”邵小黎抓着宁长久后背的衣裳,恐惧地开口。
宁长久抓着她的胳膊,道:“抓着我的手。”
邵小黎轻轻点头。
夜除回过身,洒然一笑,迈入了洞窟之中。
宁长久抬起脚,落脚之时缩地成寸般直接一步跨入洞府。
“好胆魄。”夜除赞赏了一句。
天旋地转。
宁长久走入了洞窟之中,眼前却是霍然开朗,那里面哪里是幽深的洞府,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古战场。
广阔的古战场上斜插着几面黑漆漆的旗幡,冻土上篝火还未熄灭,满地皆是犁翻的土和倒塌的废墟,天空中的雪还在零零散散地落着,更远处,隐隐有石头堆累而成的城墙,只是那城墙已倒塌了大半。
这是幻境?
宁长久不认为这山洞之中可以隐藏这么巨大的空间。
他的视线落到了最中央。
那里存放着一个巨大的,宛若高楼般的建筑,它像剑一样矗立在那里,只是结构远远要复杂许多,木制的麒麟臂在复杂的机械内核中伸展出来,上面绘着星宿斗转的天象,各个结构之中似都相互关联,延伸向上则是尖尖的、歪斜的塔顶,像是直指天空的某个方位,而它的四周,有着阴阳爻组成的六十四卦象。
夜除走在最前方,他看着那个复杂无比的建筑物,似在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眼眸中笑意更盛。
“这是机械?”宁长久问道。
夜除领着他穿越雪地,走到了那宏伟的巨大建筑物之前。
“这是命运。”夜除微笑着说着,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是命运?”
宁长久未答。
夜除自顾自笑道:“命运某种意义上也是时间,每个人自出生之时便踩在不断变化的时间线上,寻常人命运中最重要的节点无非就是出生,结婚,仕途的重大起落,生儿育女和最终的死亡,修道者也无外乎出生,修行,打破每一个大的境界,婚姻与最后的死亡,这些都是命运中真正重要的节点,千年前古人的四柱八字,紫微斗数等测算方法,也都是为了朝着真实命运的轨迹和轮廓逼近。”
夜除说着,忽然笑问道:“你的出生年月日和时辰?”
宁长久道:“无爹无娘,我不记得了。”
夜除看着他身边的小姑娘,笑问道:“你呢?”
邵小黎紧张地看了宁长久一眼,宁长久轻轻点头,她这才缓缓开口:“城历七百二十三年,七月二十六日,亥时。”
夜除轻轻点头,随后他张开了双手,那个建筑中便传来了拨动算盘般的清脆声响,掌管着生时的那部分机械开始运转,夜除又问,“出生何处?”
邵小黎模糊地说了一遍。
夜除手指再动,另一片机械也开始运转,期间他又问了邵小黎几个有关于出生时的问题,邵小黎一一回答之后,整座建筑都开始运转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原来你来过。”夜除看着邵小黎,微笑说道。
邵小黎皱起眉头,不明所以。
宁长久平静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夜除道:“我与所有的客人只是交易,交易之后两相忘记,不会再干预丝毫。”
宁长久道:“这个东西可以测算命运?”
夜除道:“此处没有星空,所以无法做到真正的精准。”
“命运与星宿关联?”宁长久问道。
夜除摇头道:“星宿不过是天上的石头,与命运毫无关系,它们只是用来描述的手段,譬如你此时立在这片雪原里,酉时三刻的光覆盖在你的后背上,按照古书上星宿的方位,你此刻出于白狼星的三十四度,天马星在你身后窥伺着你,你眼前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海明星就像是爬出水面的螃蟹它们共同描述了统一时空里的你,而这一刻的图像,也兆示着命运。”
宁长久默默地听着,随着他的话语想象出了围绕着自己的,那些亘古不变的星体。
但他依旧不解。
如果说世上存在命运,那他最接近的时刻,便是前一世,师父为自己切分的修道轨迹,而自己一直踩着她的计划精准地向前,滴水不漏地走向结局。
“命运必须测算吗?”宁长久问。
夜除依旧摇头,微笑中带着些许自嘲:“真正的高人可以直接观测,而我如今不过俗子,只能通过种种奇淫巧技不停地逼近那条线罢了。”
建筑上的一根根手臂像是绽放又闭合的花瓣,塔的最尖端,一幅拱形的图卷缓缓展开,上面渐渐构筑出了一幅完整地星图。
夜除看着那副星图,缓缓开口:“你不是王族的女儿。”
这句话宛若霹雳,震得邵小黎身子僵硬,她正欲开口,夜除却已不疾不徐地继续诉说了起来。
“你生时有白猿星,玉兔星为伴星,此为慧星,又有洛神星居于正位。”
“你六岁开始修行,期间吃了枚火性的丹药,涨了十年的修为,不过那丹药是偷来的,此处为一劫。”
“七岁时枯木生芽,春溪解冻之象,应是初初入道。”
“十二岁,上下皆火,坎路于前,白蛇其后,为险象环生之象。”
“十五岁,第二劫,近星黯淡,应是亲人将死。”
“十七岁大凶,死劫难生。”
“”
邵小黎看着他的背影,星盘上所有的指示都恰到好处地对上了自己的命运,话语入耳,如恶鬼吟呦,听得人冷汗淋漓。
邵小黎难以忍受,喝断道:“什么死劫难生,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夜除淡淡地笑了起来,他虽然无法想起,但是非常清楚,这个小姑娘曾经来找他改过命,自己为她从诸多死劫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而宁长久也明白,夜除应该是运用自己的权柄,使得自己跌落时渊和邵小黎成年召灵成为了巧合,于是自己就成了她死寂星空中的一点光。两条本不相交的线就此触碰。
“你与我们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宁长久问道。
夜除微笑道:“上一个你这样命运的人,比你强大无数倍,但他依旧没有逃过死亡的结局,所以如果可以,我想仔细剖析你的命。”
宁长久轻轻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生辰。”
夜除轻轻点头,似有些失望。
宁长久道:“你想买走我的时间?”
夜除点头道:“若你愿意,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若客人不愿,我也没办法强求。”
宁长久问:“为何无法强求?”
夜除微笑道:“因为你身上背负着大秘密,我永远不会对身负大秘密的人出手。我恐惧着未知。推算命运便是因为对于未知的恐惧。”
宁长久道:“我的命没办法改变吗?”
夜除道:“命运也是因果,所有的因都会对果产生影响,但那个影响是有极限的,它存在于一个光锥中,无论是何种因,所有的果也都在命运的光锥之内。”
宁长久问道:“如何逃离光锥?”
夜除面露微笑:“超越光。”
宁长久沉默了许久,光伴随着风雪落到他的脸上,微微发冷。
宁长久道:“那你买时间又是为了什么?”
夜除说道:“我并非在买时间,而是在收集零散的权柄。”
宁长久皱起了眉头:“谁的权柄?”
夜除微笑不答。
宁长久道:“无头神?”
夜除面色微异,道:“你还知道什么?”
宁长久同样不答,继续问:“你需要我帮你?”
“你果然很聪明。”夜除微笑着点头:“我希望你能帮我杀一个人。”
宁长久又问:“酬劳是什么?”
夜除道:“我可以送你很多时间,这些时间或许对你没用,但却可以救你身边这个小丫头。”
邵小黎先前完全听不懂他们在交流什么,此刻终于有机会开口,道:“谁要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