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死不休(1 / 2)
金红色的晚霞沉沉压着大地,映照出山岳、树林阴郁的轮廓。不远处的长平古城在曳洒满空的霞光下泛出一种凝重的深金色,斜斜倒映在城北的溱江之中。风卷浮尘间,城水默然相觑,摧残出氤氲百年的沧桑浮沉。
此时,距离古城南门二十多里外的云尧官道上,一队士兵手持刀枪,押着一辆囚车,正不紧不慢地向北而行。队伍最前列,为首的将领乘着一匹青骓,银甲银盔,目光凌厉。马蹄过处,灰尘卷起地上的枯草,旋舞着升起复又落地。
在他身后的囚车之中,裴南秧端着一只装着清水的瓷碗,递在霍芸面前,轻声劝道:“大娘,您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这样下去,是撑不到兖宁的。”
霍芸摇了摇头,双眼无神地望着木栏外空旷怆然的山谷官道,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这才九月,长平就已经这般凉了,更何遑你爹和若承常年驻守的黔昌…….”
她的话渐渐轻了下去,最终化作了微不可闻的呜咽,淹没在戚戚长风之中,让人不忍卒听。
裴南秧的神色凄然一片,她飞快抹去了潸然滑落的眼泪,沉声说道:“大娘,我爹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为将者生则顶天立地,堂堂正正;死则荡气回肠,不改傲骨。可如今,他和大哥遭人陷害至斯,清名尽毁,若是我们死在流放途中,日后还有谁能帮他们沉冤昭雪、一偿夙愿?”
闻言,霍芸的眼中汇起了极其微弱的光亮。她转过头,缓缓抬起手,颤抖着想要接过少女手中的瓷碗。可就在这时,一支劲箭突然挟裹着风声破空而来,电光火石间,就贯穿了一名士兵的喉咙。
见状,领头的将领似乎早有防备,竟然不慌不忙地喊了一声:“全队戒备,看好犯人,小心…”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十几只羽箭骤然从两侧的树林中激射而出,直冲着他和士兵们的面门飞来。押送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众人纷纷拔出佩刀,手忙脚乱地挡开一轮轮力道十足的箭矢。
就在他们狼狈万状地应战之时,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从树林中一跃而出,几个起落,就稳稳地站在了囚车之上。
纵然韩砚清说过会派人前来相救,但裴南秧还是迅速直起身子,挡在了霍芸面前,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那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毕竟,右相韩昭是害死她父兄的罪魁祸首,作为他的儿子,韩砚清那日大牢中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全然没有半分把握。
而此时,车顶上的黑衣男人却并未察觉到少女的防备之意。他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手起剑落,砰地一声劈开了囚车。似乎是应了这声巨响,隐在树林中的十几位蒙面男子纷纷跃出,与押送的官兵们缠斗在了一起。
黑衣男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官兵能够脱身靠近,旋即回身举剑,抬手斩断了缚住裴南秧和霍芸的枷锁,压低声音道了句:“跟紧了。”
听到韩砚清熟悉的声音,裴南秧不禁微微一怔,带着几分愕然看向了男人的眼睛——身为京城巡检,没有圣上的旨意,他居然擅离陈掖,亲自来长平救人?他这般不顾一切,难道真的对自己……
对上少女的视线,韩砚清眸色微闪,转头击杀了一名脱困上前的士兵,带着她们往战马的方向快速突进。
“别留活口!否则谁也别想活着回去!”
眼见韩砚清将一名士兵击下了战马,正在被围攻的将领不禁急红了眼,扯开嗓子厉声高呼。兵士们闻言,纷纷咬紧牙关,更加卖命地拼杀起来。
“快带人走!”韩砚清一把将霍芸推向了身边的同伴,随后拉过裴南秧的手腕,转身便要去夺另一匹战马。
然而,就在这时,先前被斩落下马的兵士从地上微抬起身,拾起身边掉落的佩刀,不顾伤口的疼痛,用尽全力朝着裴南秧的后背掷去。
“小秧!”
霍芸见状,瞳孔倏地睁大,她猛地往前一扑,从背后死死抱住了少女。
待裴南秧回头,银白的刀刃已经穿透了霍芸的胸口,喷溅而出的鲜血几乎在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
“不!”
裴南秧发出一声悲鸣,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霍芸下落的衣摆。然而,却什么也没有攥住。
霍芸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在她面前倒下,落在覆满沙石的路上,再也没有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