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一事变迁,混乱全局(1 / 2)
当孔奚临步入三皇子府的银杏苑,远远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音,分花拂柳而来,缠绵乌柯之间,似乎倾诉衷肠,可当他循着琴声来到一处红亭之外,却忽闻那哀婉的乐音一转,仿若刀剑之铿锵,铁马之疾沓,微一举眸,便见三皇子一身乌衣,袍袖飞扬,乌眉斜挑,虽隔得尚还有些距离,已经感受到他眼中凌厉的眸光。
不自觉间,便驻足亭外,孔奚临将折扇一合,轻击掌心。
激昂的乐音渐次往后,湍急若轰鸣落瀑,倾泻于锐石山涧,汇集成一股疾流。
但见十指略停,琴音袅袅而散。
但不等纯粹音消韵停,指尖再又轻落,一勾一挑一抹,似乎千军万马渐远,染血疆场上,有北风怆然奔驰,卷起黄沙如雾。
“殿下今日兴致倒佳。”直到琴音完全消散,归于平静,无论哀切,或者凌厉,甚至怆惘,尽都远去,恢复了这风和日丽,碧植红亭的静好情境,孔奚临方才击掌而入,并不施礼,只往亭中石凳上一坐,微咪细长的眼角,暧昧的目光,打量着三皇子似乎阴沉又带兴奋的复杂神情。
“这首曲子却是闻所未闻,难道是殿下亲手所作?”孔奚临又问,但话音刚落,就见琴案一侧,放着一页琴谱,字迹分外清秀,似乎女了所书,孔奚临不由得微微挑眉。
三皇子从琴前起身,落坐孔奚临身侧,先捧茶浅啜一口,似乎平息了一下情绪,方才说道:“你知道我这次竟是中了谁了算计?”
“查出来了?”孔奚临将折扇散开,重重摇了几下,蹙眉思量:“你既然这么问,就是与四皇子无关了。”
史四得了三皇子的提醒,当即安排了下去,邀出董三顺小饮,让朱大郎的小厮儿藏于一角窥视,结果,那小厮将董三顺认了出来,说正是偶然在鸡场结识之人,当日千娆阁的事儿,也正是他通风报信。
“是苏氏五娘。”三皇子似乎咬牙切齿,才吐出这五个字来。
孔奚临手中折扇一窒,似乎一时没有醒过神来,这苏氏五娘是谁?
“卫国公的嫡次女,苏氏大娘的胞妹。”三皇子重重再挤出这一句话来,只那神情,却让人辨不出是沮丧还是恼怒,或者是兴奋?
孔奚临却大笑起来,前俯后仰,当见三皇子的目光有如箭簇,追着他不断击射,方才将笑声变为几声咳嗽,握拳抵唇,戏谑般地迎向三皇子的目光:“殿下这次,是栽在了美人的手里?”
三皇子冷哼一声,忽然几步上前,将琴案上的琴谱紧紧拽在掌心,却终究是……拍在了石桌上。
孔奚临的目光在那琴谱上转上一圈儿,又在三皇子脸上转了一圈儿,方才一弯唇角:“殿下,我早说了,您这张倾倒众生的面孔,必会引来祸患。”
“什么意思?”
“啧啧,殿下可真是当局者迷呀,那苏氏五娘必是对您动了心,才不愿被长姐抢了姻缘,闹出这么一场风波来。”
“你是说,苏氏五娘是因为这个原因?”
眼见三皇子乌眉一挑,眸中涌起喜乐不明的情绪,孔奚临的笑容便不再那般欢畅了,手中折扇轻摇,反而一问:“殿下当真这般以为?”
三皇子疑惑地看着这位莫逆之交,一时竟然没绕过弯来。
“敢问殿下,苏氏五娘芳龄几何?如今可是适嫁之龄?”
“敢问殿下,就算她坏了长姐的姻缘,难道还能阻止别的女子嫁与殿下为妃?”
“敢问殿下,大长公主不愿让苏氏大娘为三皇子妃,难道就愿意让五娘为殿下之妃?”
三问一出,三皇子便明白过来。
苏氏五娘这般行为,并非是对他暗藏情意这般简单。
天知道自从他肯定了这事之后,一直心潮起伏,清晨入宫,险些在皇后面前露出破绽,回府之后,也不曾将这事仔细思量。
“殿下,苏氏五娘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如何竟知殿下行踪?如何能买通红衣身边的侍婢,给殿下落药?如何能将那侍婢收藏得妥妥切切,踪迹全无?还有她要毁了殿下姻缘,只消挑拨那朱家的肥猪去千娆阁生事就好,为何要盗得殿下的玉印?”孔奚临接着这几问,更让三皇子满腹疑惑。
“你的意思是……”
“此事或与卫国公府有关,但未必就是苏氏五娘的手笔。”
三皇子一凛:“你是怀疑卫国公,或者大长公主?”
“不过我也觉得甚是疑惑,如若大长公主不愿让孙女为三皇子妃,大可直言拒绝,并不用这般兴师动众,若说是想毁坏殿下的名誉……”殿下你本身的名声可也不算太好,再说去个勾栏寻欢,委实也算不得什么“悚人听闻”之事。
于是两人这么一交流,却都如坠五云雾里,只觉得疑问非但未解,反而让真相更是扑朔迷离。
孔奚临问:“这些暂且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殿下要如何挽回?难道就此放弃了卫国公府?”
卫国公手握禁军,对于皇储之争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三皇子又怎么会就此放弃?
“我的皇子妃,只能是苏氏女,不过看来要徐徐图之了。”等了一刻,孔奚临才见三皇子眉目舒展,说了这么一句。
徐徐图之?赐婚就在当下,如何徐徐图之?孔奚临乌眉高悬,疑惑不已。
三皇子却又拿起那张琴谱,浅浅一笑后,甩了甩鸦青的衣袖,但见其上一枝朱梅,似乎迎风而起:“小五,我今日没空,不招呼你了,还请自便。”竟扬场而去。
孔奚临怔怔半响,将三皇子那话回味无穷,方才了然几分。
必娶苏氏女呀,殿下之前不是都说必娶苏氏大娘么?看来……
乌眉一蹙,孔奚临看着龙行虎步而去的那个身影,眸中流淌过复杂的情绪,立于红亭之中,独自许久。
金兽半蹲屏角,麒首昂扬,铜唇微翕间,有烟香蕴绕而出,雕着海棠吐蕊的檀香美人榻上,垂下一角鸦青长衣,朱丝绣成的一枝红梅,尚自在轩窗外卷入的清风里飞扬,榻上男子斜靠,一臂撑着下颔,一臂微举,有若脂玉雕成的五指间,把玩着精雕细琢的兰花簪,唇角卷起一抹妖艳,眸底映着窗外的金阳,仿若琉璃的色泽,流淌着复杂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