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才生同情,袭击又至(1 / 2)
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谈话,终于在三皇子决然的一个转身,与净平哀哀哭泣声中落下帷幕,而幽谷山林里,雾气已散,叠幛峰峦外的天穹,云层仍低,透出一抹恍惚的微醺。
正殿佛香正浓,三皇子大步从这寂静穿过,及到眼前开阔,似乎才深深呼出了一腔胸中浊气。
旖景有些迟疑地跟在身后。
“我对母妃唯一的印象,便是那日。”眼前,灰瓦白墙已在晨光中渐次分明,林中鸦雀已醒,振翅穿飞,偶尔一声长鸣,似乎哀音。
又听三皇子语音潺潺,不带悲切,平静地述说那一段过往:“母妃情知在劫难逃,她恳求皇后将我交给她,临终话别轻声低语,她说,让我不要记得,让我闭上眼睛,不要看。”
身为母亲,应知孩子有天赋异禀,死别前万千牵挂,不及出口,只有那一句叮嘱。
“那时的我,虽将皇后之言铭记于心,可很长一段时间,却不知死亡真正含义。”三皇子垂眸,鸦青长睫掩下,睑底微有暗影:“我终究是没有听进母妃的叮嘱,睁大眼睛看着两个贱婢,用白绫将她缢死,而那日之后,不断提醒自己莫要忘记,将耳闻目睹,时常温习。”
旖景垂落的视线里,有一角玄素飞扬。
“我虽早开懵懂,可还参不透人心善恶,那时的我,不敢轻信旁人,便是圣上与太后,无论诸多疼爱,我却连想也不曾想过,将真相诉诸。”三皇子继续说道:“等渐渐长大,看惯了宫人虚伪丑恶,人前人后的不同嘴脸,我大概晓得,选择沉默无错。”
一个稚子之言,当然不能指证皇后为杀母真凶,只怕他即使说了,太后与圣上也会以为是宫人教唆挑拨。
而宛妃已死,当时储位并非稳固,便是真相大白,圣上可会为此将皇后处死,自断一臂?
“五妹妹,我没有骗你,自从渐知人事,我便开始盘算。你说我若是暗害太子,使储位空悬,皇后至疑至忌之人是谁?她一定不会眼看着老四夺得储位,而太子一死,便只有自幼被她抚养的我,才最亲近。等那一日,登极大位,我再告诉皇后,太子是死在我的手里,而多亏了她,我才得以登基,想想她那时的瞪目结舌,如雷轰顶,真是大快人心。”
分明是番狠戾无情的话,可这时听在旖景耳中,只余万千感慨,早先那番震惊与激愤,竟一丝不存。
说到底,三皇子也是个可怜人,旖景自问,换境而处,自己也会将皇后恨之入骨,只怕就算她死,也不能化解愤恨,只有还诸于身,眼看皇后痛不欲生,悔之莫及,才能略平怨恨。
“其实我不恨皇后,以她的立场,当然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不过既然她因为某些顾忌,没有将我斩草除根,我总不能让母妃含冤白死。”三皇子冷冷一笑:“不过我也知道,暗杀太子而不留线索,这事大不容易,稍有疏忽,便会陪上自己。”
所以,还是犹豫不决?
旖景这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的盘算,虽知人微言轻,难以化解三皇子日积月累的恨意,却还想尽力一试:“皇后虽恶,不值宽恕,可与太子却无直接干联,殿下要为宛妃申冤,并非仅此一途,再有,殿下也决非那般绝情,之所以犹豫,当是念及圣上与太后的缘故。”
三皇子轻轻一笑:“怎么,五妹妹不是认为我一贯狠辣?”
“若真如此,殿下为何还会放过尼师。”
“放过她不是我心软,也不是感念她曾有几年维护照顾,不过是我早发觉她对母妃心怀愧意,与其让她死,莫如让她饱受煎熬,我越是宽容谅解,只怕她越是满腹愧疚,说到底,是因她活着,比死了更解恨。”
旖景:……
好吧,是她错估了三皇子,这妖孽果然不是宽宏大量之人。
“更有一点,便如殿下所言,暗害太子不留痕迹并非易事,于殿下来说是铤而走险,便是宛妃娘娘在天之灵,应当也不愿殿下为了旧怨,搭上自身安好,还望三思。”
话音才落,却见三皇子忽然侧面,两人目光不期而遇,那一双眼,突然迸发的明亮,让旖景忽生懊恼,下意识便避开对视。
“五妹妹是关心我?”
百转千回,终于还是触及了这个话题。
旖景长长一默,决定还是矢口拒绝的好,莫让三皇子再有期望,便郑重地屈膝一礼:“殿下心意,我深领之,却不敢承爱。”
“五妹妹心有所属?”三皇子终于还是脱口而问。
旖景却不愿将虞沨扯进这番纠葛,垂眸默认,却不答言。
“方才五妹妹曾有一言,任我如何,你只能敬而远之,眼下我同样以一言回应,任你如何,我也不弃不离。”三皇子也没逼问,却沉声而语。
而今日目的,于他而言已经达到,至少一番倾心,没引得这丫头冷嘲热讽,那壁磊森严,是否终于浮软了根基?
又再试探:“今日我是奉皇后嘱咐,来迎五妹妹回宫,眼下既然诸事已了,五妹妹还是随我回宫复命吧。”
这便是承认,今日此番,当真不是巧合了。
旖景这会子却也没有心思纠缠此点,只说了一句:“今日家祖母会来拜访尼师,顺便接我回城,不劳殿下。”
分明一句婉拒的话,却让三皇子暗生欣喜——果然博取同情有效,佳人到底心软,明知自己此行别怀目的,却也不复当初厉色冷语。
三皇子当然不曾料想,旖景这时眼见将过巳正,料及祖母应已“中伏”也许清平庵外也会有人犯乱,不欲让三皇子牵涉其中,使事情更加复杂,琢磨着劝他先行,又怕反而与奸党贼人半途而遇,正犹豫不决。
但已为时晚矣。
清平庵原是东明皇家寺院,规模相比普通庵堂自更恢宏,便是这处正殿,座于高台云阶,隔了千尺才是庵门,可幽谷静谧,寺外突生刀戈相击之声,依然让立足殿前的两人耳闻。
三皇子神情一肃,脑中一个闪念——难道是他那四弟尚且贼心不死,非要谋他性命不可?
“五妹妹莫慌,去后院寻个隐密处暂避,容我看看究竟。”三皇子正欲落阶。
却觉衣袖一紧,回眸,但见旖景满面沉着,却甚是坚决。
“殿下留步。”旖景才说了四字,却见寺门处已有亲兵往内飞奔。
来者有国公府亲卫,当然也有三皇子随行。
“殿下,有歹人袭击。”
“郡主,还请依计从后门撤退。”
两拨人不约而同开口。
“殿下请随我来。”旖景只微微颔首,处变不惊。
这让三皇子大讶,看这情形,丫头早有准备?那这些贼人,应当不是冲他这个皇子。
的确当日,此行前夜,卫国公便已有分析——即使金氏叛党视大长公主为首重,但为周全,应当也不会放过旖景,自然,得知公主将往清平庵,叛党不会先袭旖景打草惊蛇,多数会待伏击公主车驾的同时,突袭清平庵,防的便是倘若不能制服公主,协持公主之掌上明珠,也能要胁公主屈服。
旖景眼下虽有郡主封号,依律,出行最多只能带等同于百户之亲兵,即一百一十二人。
而清平庵有前后两处庵门,皆可通行。
正门外地势平坦开阔,利于袭击,而后门通往幽林窄径,易守难攻,可假若后门不设驻防,歹人必会从那处偷袭,故而,这百余亲兵只好分作两拨。
而奸党必然会摸清形势,合理分配兵力。
既然大长公主才是首要目标,当然得集中多数人手伏击,清平庵虽有百余亲兵,可被分作两拨,只要近百奸党集中一处攻击,便不难突破防卫,杀入庵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