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七章 不在情深,只望互利(2 / 2)
大长公主从没把如此复杂的内情告诉旖风,就是担心让她徒添压力,想不到却是苏轹说漏了嘴,这时不免气恼地瞪了儿子一眼。
苏轹素喜这位六侄女的睿智沉稳,又知道六娘虽说是个闺阁,心里主意甚定,见识也非同寻常,趁着闲睱,便常与侄女论政,关于这桩婚事之后的阴谋也有分析,并不曾料六娘竟然情愿嫁去陈家,这时未免有些尴尬,又被母亲一瞪,抬手就摸向鼻梁,很有些讪然的模样。
六娘便又说道:“祖母莫怪三叔,原是孙女缠着三叔才问得这些,有些话憋在我心里已经有些时候了,祖母可容孙女直言?”
大长公主无奈地叹息一声,拍了拍六娘的手便作允许。
“我们苏家因着三代君帝信任,势重权深,这原也是天家的恩典,可父祖叔兄并非贪恋权势,至始至终都忠于君国,眼下却受忌惮,但若仅是卸权便能换得平安,也未尝不可,但实际情形并非如此。”六娘语气至始至终都冷静平缓,说到这里微一停顿时也只是眉梢轻挑:“实际情形是有利欲熏心之徒,想借着圣上对苏家的忌惮,夺取权势以为己用,意在取而代之权倾朝野,若让他们得逞,将来势必挟制帝权,而在这之前,又怎会容国公府全身而退、韬光养晦?他们不达目的势不罢休,我们自是不该任由欺迫而不反击。”
“孙女也知道祖母的好意,明知家族有难,却不愿让孙女牵涉其中,可是祖母,我是苏家的女儿,受苏家养育,自信能为家族尽力,实做不到袖手旁观只图一身安宁,祖母,当年高祖被逼无奈于楚州起兵,祖母豆蔻之龄就愿出生入死征战疆场,孙女又怎甘坐享其成独善其身?”
“陈家长房示忠太皇太后,与我苏家便为同盟,孙女嫁给六郎既能迷惑对手,又能进一步稳固与陈家的关系,并不需孙女以身犯险,这门姻缘摒除旁人利用欺逼的因素,实在百利无害。”
“三叔也说陈参议实为陈家栋柱,本家不论,在陈氏一族中影响极大,而与陈家交好之门第故旧也多看好陈参议,不说六郎,单说将来翁姑,于大局于私情,都会庇护孙女,孙女总不至于受人欺辱无能自保,又有自身家族亲长倚仗,将来势必能与夫家齐力合心。”
“陈家内情虽说复杂,好在长房相对简单,嫡长子早逝无嗣连长媳也已归宁,庶子不提,将来孙女上头也就只有个五嫂,也算故旧了,安慧虽然不好相与,但孙女自认足以应对,她欺负不了我。”
“孙女也知道祖母最为抵触的是六郎品性不端,但孙女认为他也不是不可原谅,他之错责,便是辱没简氏娘子,以致投缳,但孙女听三叔提及六郎,已生懊悔之心,既能改过,还有可取之处,将来他若能敬我,我当然回以敬意,他若有折辱之心,我可不是简氏娘子那般气性,伤害自己的事断然不会做,势必回以利害,祖母不需担忧,孙女嫁入陈家原也不是为了儿女情长,我在意的也不是六郎的真情实意,论他是否心系旁人,也伤不及我半分。”
六娘倒是直抒胸臆了,在场的三人却成了目瞪口呆。
大长公主后来也只好让姐妹俩谈心,自己拎了苏轹追问:“我倒得听三爷仔细说说,陈家那六郎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
三叔无比忧怨的望了一眼他家六侄女——丫头,我只提过六郎往常还算勤勉,并不尽似那些纨绔耽于酒色,实不想他竟然会闹出这种丑闻,可没笃定他就有可取之处。
却也只能尽力转圜,好让大长公主不至于太过厌恶。
旖景当避开亲长,与六妹妹说话再无多少顾忌,她也直言不讳:“六妹瞒得过祖母,可瞒不过我,你突然改变心意,是否因为夫人逼迫?”
六娘这时神色更显轻松,她微倚美人靠,眼睛看向沿着廊庑开得正好的秋菊:“五姐莫须追问,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她始终是我生母,便是有所请求,念在血浓于水四字,这件事我也得应允。”
“你真不在意六郎心系旁人?”
六娘闻言,竟然一笑:“我心不在他,当然不会在意他心系何人,当初陈家六郎为了伎子醉生梦死,惹得多少人笑话讥讽,说实在,我却不以为意,他能为一个风尘女子那般,说明也是重情之人,相比有些口称山盟海誓转眼背信弃义的伪君子总归占得至情至性,一个人的品性本不在于人言评论,就说秦家,从前谁不赞为诗书之族声望之家,实际如何?风传品德兼备的郎君,不见得就当真正派磊落。”
“做为旁观固然如是,但六妹妹,将来你可得与陈六郎结发携手,就此一生一世。”
“五姐,你知道我的性情,本就有些疏冷,这并不讨喜,祖母是为我好,一心为我寻个才品不凡的俊杰,但说实在,我没有自信能与一个从未谋面之人立即交心,也不愿将心思尽都用在相夫教子,能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便是不错,我对陈六郎并不抵触,他能敬着我固然最好,若是不能,假如故态萌生,期望着我以舞伎讨他欢心,我也做不到,大不了到时出嫁前,找魏先生与平乐郡主讨几个他们府中训备的歌女舞娘,足以应付他不时之需。”
旖景哭笑不得:“你还有心说笑?”
六娘莞尔:“我本不愿轻易就对谁全心全意,陈六郎心系旁人,对我最好别有那些期望,这样反而可能相敬如宾,再不济也能保证秋毫无犯,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相比嫁去全然陌生的家族,我对陈家多少还有几分了解,至少我知道陈夫人不是个难相与的婆母,陈参议还算正派,功利难免,总不至于权欲熏心,看看安慧,娘家成了那副情形,他们也没有苛待,这世道,有此家风也算不易了。”
六妹妹这般光风霁月,半点不觉委屈,旖景那些劝慰的话再说不出口,她也明白这事到此已算铁板钉钉,太皇太后不可能收回成命,而卫国公府也不可能违逆懿旨,说再多为六妹妹不值的话,也是凭添她的烦扰而已,到了这时,才将安慧那日所言都告诉了六娘,包括红衣的真实身份。
六娘反倒一叹:“我说好端端地红衣怎么不知去向,原来却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事五姐可别传扬,让六郎心里存段美好就罢,谁也不愿一腔情意被人辜负,辜负尚且事小,被人利用更不好受。”她微微一顿,转而肃言:“五姐,妹妹有个不情之请,你能否直言相告,母亲她究竟对你做了什么错事,我总觉得,不是宋嬷嬷那桩这么简单。”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