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凤阳来人,刁难候府(1 / 2)
傍晚时分,永昌候府的角门外,车與垂帘挑起,神色郁卒的中年男子躬腰而出,他才刚刚进门,就听迎上的仆从禀报,候爷请他立即往书房。
这男子正是当今翰林院学士严昶久,而他之所以郁卒的原因,则是今日太皇太后诏见,便得知了苏、陈两家联姻之后,全是太皇太后的无可奈何,尤其当太皇太后诏了大长公主入宫,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当日六娘在圣上跟前亲口表达情愿嫁入陈家,圣上当即决意趁热打铁,她完全找不到借口反驳的苦衷时,大长公主淡淡一句“我一直明白五嫂的苦衷”再不肯多提这茬。
太皇太后大是苦恼——她为陈六郎说情在先,结果后来又闹出陈家“出尔反尔”交还不了庚帖,钦天监官员女眷“说漏了嘴”引得传言四起,诏见黄氏母女当日便即赐婚,别说大长公主会怀疑其中猫腻,便是太皇太后自己都觉得百口莫辩,她很晓得几分大长公主的性情,倘若不存芥蒂势必直言不讳,这番不冷不热的态度足以说明已生隔阂了。
严学士今日也尝试与卫国公沟通,卫国公倒也没说什么,但态度远不如从前热络,显然也有介怀,苏、严两家也可算通家之好,多少年的情份,不想还是逃不过被人算计这一场。
严家两个子侄身上的罪名仍未洗清,虽有陈参议牵头部分言官力保据理力争,那些针对严家的抨击仍然摁捺不住,在这关头,卫国公府再与严家疏远的话,无疑会影响一批勋贵世宦的态度,严学士怎能不郁卒?
他且以为父亲今日这般焦急的请他去书房议事也是为了怎么挽回与苏家的关系,一路上就将那些个想法理了一遍,自己都觉得没有把握,因此愁眉苦脸一直维持到了礼见时,刚一直身,却见父亲也是一张愁眉苦脸,甚至暗带焦灼。
永昌候衣袖一甩,指着椅子让儿子落座,自己却负手来回踱步,好半天才组织好言辞,摁着书案支着身子,语气沉肃:“今日有个生人登门,自称是打凤阳府来,门房见他连名帖都没备,态度又显倨傲,只回禀了管事,哪知这人声称能救严家于水火,闹着要见我,管事的拿不定主意,只禀了一声琼儿,那人眼见琼儿只是个后生,竟只甩下一句知道曹大的下落就扬场而去。”
“这人知道曹大的下落?”严学士大惊。
“能说出曹大,势必是知道些内情者。”永昌候长叹:“琼儿到底年轻,虑事不细,见那人狂妄自大,且以为是打算讹诈钱银,非但没留人,甚至没问人名姓在哪落足,更没着人跟着。”
严学士大约也晓得自己的长子文人清高楞头青的脾气,也跟着叹了一声,沉吟一阵说道:“这人既有意接触,势必还会再来,儿子会嘱咐门房不可怠慢,若此人真晓得曹大的下落,廷益的冤屈便有望洗清了。”
严廷益是昶久的堂侄,原本是在凤阳下辖滁州任着判官,正是这回被人弹劾“贪赃枉法”者,起因是滁州两户商贾因为商事纠葛,闹得纵火伤人,案子本来简单,严廷益没费多少功夫就审结,判了凶犯死罪,移交刑部复核,哪知竟忽有被告一方去凤阳状告严廷益收贿循私,污陷良民,也不知从哪儿找的人证,一口咬定严廷益与原告暗中来往,甚至打探仔细原告曾给了严廷益确实数额的贿款,金额清楚,便是存于哪家银号汇票私章都一清二楚。
这时市面上不凭印鉴只依票据兑换的银票面额不大,一般大桩款项都得凭借存款者与银号事先约定的私章才能兑取,“收买人命”的贿款万万不可能只有三、五百两,故而行贿者一般不会采用银票而用汇票。
提刑得了检举,立即着手调察,严廷益自认无辜,但却被人在他府中搜检出了罪证——正如检举者言,汇票金额与私章无一差错。
这下严廷益百口莫辩——汇票与私章是从他府上搜检出来,但存放罪证的箱栊却并非他的物品,而是严妻娘家一个族亲,原本也在涂州下辖县城任着县令,因为到了任期,需回京等待调令,有几箱子书籍不便带走,暂时存放在严家,严妻是个警慎人,当时也让管事仆妇开箱一一验看,并拟好单子,加了封锁。
两家本是亲族,纵使为了财物纠纷,当面拟定清单落锁封存已算慎重,万万不会一本一册的翻看,但罪证偏偏就是压在了其中一箱书籍底下!
曹大正是严妻族亲家的管事,存放箱栊是由他经手送来,案发后,严妻族亲自然也被波及,一问之下,那曹大却已不见人影——安排好府中物什保管后,并没如约往京都与主家汇合。
虽然严学士一党的言官咬定是有人有心栽赃,不过曹大这个主要人证没有落网,严廷益的嫌疑始终不能洗清,就算太皇太后力保,眼下还暂且被免职待审。
这案子不结,严学士始终有“包庇族人”“治家不严”的诟病,尽管不算大罪,一但定论,自然没有资格在领着翰林学士一职,这对太皇太后甚是不利。
这时突然有人放话手头有曹大踪迹,难怪永昌候这般重视。
可出乎严学士预料的是,那个神秘人并没有再度登门,甩下那句话扬场而去后就毫无音讯,永昌候越发焦急,待进一步问清那人衣着普通瞧着不像富贵人,说话口音也与京都本土人士区别明显,便猜测着应是在客栈落脚,安排府丁家仆暗暗打听,因为孙子冠琼见过那人,这任务主要就交给了他,一连在京都寻了近十日,却没蛛丝马迹。
冠琼也渐渐心焦。
当日那人登门,言谈举止甚是张狂,他只以为是无赖有心讹诈,被父祖事后一教训,才知道自己太过轻疏,为将功补过,这些日子鼓足了劲搜找,全是无用功,心焦懊恼之余难免沮丧,折腾了好些日子,这日正在西城一片挨家客栈打听,忽遇国子监时的同窗,被几个硬拉着去了一处酒肆,把盏闲谈。
落座不久,便见一身穿青灰长袍吊儿郎当的男子踩着木梯上来,连声呼喝着跑堂,让上茶水,嚣张的语气震彻一个楼层,引得不少人侧目。
这处本是一些文士雅客常来,不比得那些喧闹的酒肆,鲜少见人这般张狂,严冠琼自然被吸引了注意,也跟着用不满的目光盯向来客,哪知这一瞅,他也拍案而起,激动得险些撞翻了靠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此人不是别个,正是让严家上下忧心如焚的不速之客。
冠琼兴奋起来,也不及与同伴交待,几个箭步就冲向“青灰长袍”,也顾不得摆士子的架子了,草草一揖,先说一句“上回怠慢足下”,就要请人回府细说,哪知那人却不忘嚣张,冷笑拂袖,开口就是一句:“贵府既然狗眼看人低,眼下何必又说请字”,一副高高在上又讥讽嘲笑的模样。
严冠琼心里窝火,却因着心系大局,只好忍了,好一番低声下气。
那人却不吃软,抬脚便走。
冠琼心急,动手牵衣为阻,却被那人推了一个踉跄,到底冷笑而去。
冠琼哪肯就此放过,跟着追了下去,彻底忘记了一众同窗。
非但同窗们面面相觑,厅堂里也有不少识得永昌候府郎君者,也都悄有议论,猜测着堂堂候府长房长孙,怎么对这么一个粗蛮落拓的无赖“死缠烂打”,骂不还口打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