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党争(2 / 2)
“知政,你这脑子,总是想得那么简单!”张元功呵呵一笑,解释道:“咱们大明如今的政治格局,说白了都是建立在传统的纲常伦理之上的,父母之命是纲常,父死子替、世代传承也是纲常,你承袭这衍圣公的位子,我承袭这英国公的爵位,说到底也是占了纲常的便宜。”
张元功顿了顿,伸出手指往天上指了指,压低声音说道:“君君臣臣、天家尊贵,这也是纲常!”
“当年的夺情案,就是因为纲常之事闹得多凶?你也不是不知道,最后能被压下去,是因为有君臣这个大纲常压着父子这个小纲常,说到底还是在纲常伦理的范围内闹腾,可如今呢?这些工人的要求可是直接在掘纲常的根基了!”
“父母之命被批驳,那世代传承是不是也是错的?女子可以入学读书,那女子为何不能科举参政?女子为何不能继承家业家产?”
张元功再次顿了顿,又指了指天上:“若是没了纲常伦理的约束,周老大那几个公主,难道就不能登上皇位吗?如今两个皇子就搞出了个国本案,再加上几个公主,这大明还有安生的时候?”
“国本都是小事了......”张简修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周老大的皇位是从太祖一路传来的,说到底也是因为纲常伦理,若是没了纲常,周老大凭什么坐那龙椅?天家凭什么坐那龙椅?那位子天家坐得,谁又坐不得?”
张简修看着孔闻音脸都绿了,叹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麻烦就麻烦在这,那些资产阶级已经积蓄起了一定的实力和能量,他们开始自发的形成党派发出自己的诉求和声音,与新政的反对派、与保守的旧势力展开了党争。”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党争,不再只是一个阶层中的几个派别在互相争夺,而是两个阶层的对垒,朝廷就夹在这两个阶层中间,依靠他们作为统治基础,处置不好,便是两个阶层都得罪,朝廷的统治自然就成了无根之萍。”
“可若是倒向资产阶级那一方,迟早要对整个社会进行一场彻底的变革,我大明的政治格局也会就此改变,天家和我们这些人说白了都是如今这个社会的受益者,这场大变革上上下下损伤的利益可就海了去了,说是波及整个大明的勋贵官绅集团都不为过,到时候造的乱子,怕是能把大明给掀翻了。”
“但倒向另一方,就是走回头路,这十几年的改革新政之成果早晚付之东流,大明也就迟早沦入治乱循环的老路,等个几十年又是一场农民起义把大明送走,又是一个新朝治乱循环。”
张简修双手一摊:“所以这何氏案才会如此麻烦,想要把握好度,简直比登天还难,连我父亲都觉得难以下手。”
“依我看,到最后也只能和稀泥.....”张元功微微一叹,说道:“把那永平府上下的官僚处置了安抚众怒,让他乡绅出钱赔偿、到大牢里坐几天,找沈家出面和那些资产阶级谈谈,大家各退一步,纲常伦理牵涉太广,能不动就不动。”
张简修却摇了摇头:“文勉,我同意你的方法,但我觉得周老大不是为了和稀泥才各退一步的,你之前也看过周老大给咱们的回信,上面写的很清楚,周老大之所以不支持何氏案工人的诉求,不是因为什么纲常伦理,而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太过弱小了,若不暂时将他们打压下去,让他们直面庞大的保守势力、过早的暴露自己的政治企图,必然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的,周老大让沈家出面,也是给那些资产阶级新贵陈诉利害,说白了还是在保护他们。”
孔闻音皱了皱眉,急忙问道:“等等,嗣哲,我听你这意思,怎么感觉周老大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个皇位似的?”
张简修和张元功相视一笑:“你才发现?古来君王为稳住权位,怎会让工商动摇农本?怎会开海引番外杂学冲击圣人经典?怎么大开官学却不以四书五经愚民?又怎会让李贽这等大逆不道、直斥君权的逆贼存活于世?这桩桩件件都是在掘皇权的根子,难道还看不出周老大对皇位的态度?”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现在看得明白,周老大的新政结果,就是要以一种全新的经济基础来代替原来的经济基础,上层的建筑自然也会随之而改变,君臣纲常建立在原有的经济基础之上,自然也就会随着原来的经济基础的崩塌而崩塌,被一种新的制度和伦理所取代。”
张简修看着目瞪口呆的孔闻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会是一场两千年未有的大变革,整个社会形态都会随之而变,如今周老大和我们在做的事,就是为其不断积蓄力量,让这场大变革来得不那么暴烈,不会伤到华夏的根基和元气。”
“如今也是如此,资产阶级和普罗大众已经开始有意识的为自己争取利益,他们在渐渐成长,已经有能力脱离皇权的庇护,为自己去争取了。”
“但这还不够,他们面对的是华夏几千年驯养出来的保守势力,单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依旧如同蚂蚁一般薄弱,故而周老大得加快为他们积蓄力量的脚步。”
张简修嘿嘿一笑,眯了眯眼:“知政、文勉,我和你们打个赌,周老大要给那些资产阶级积蓄力量,只能加快开外扩张的脚步,要大举扩张,周边就必须扫荡干净,这次周老大自承德会盟回来,辽东必然是要出事了。”..
张元功点点头,正要接话,门外的管家忽然推门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张元功眉头一皱,哈哈一笑:“嗣哲,你这赌打不成了,周老大是等不及回京了,辽东马上就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