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艰难决断,依计而行(1 / 2)
四百余日以来的处心积虑、小心翼翼,一切伪装与周旋,就被这样一句轻轻松松的话变成了毫无意义。
傍晚的风尚且带着微微的炙意,但旖景的背脊徒升一股森凉,籐蔓般地吞噬着她的感知。
但她似乎并不觉得太过意外。
脱身之策,无非明暗两条。
从她下定决意暂时隐瞒晓晓的存在时,其实就已经预见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不希望虞沨最终选择“明”路,因为这就意味着必须用强,无关花费的时间需要更长,一旦他选择如此,势必会面对更加莫测的风险。
稍有疏忽甚至就算尽在计较,也有可能一败涂地。
而且她能够体会,彻底的颠覆决非他心头所愿,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从不是他梦寐以求。
只要有一线可能,虞沨定会用“暗”。
倘若用“明”,那么主战场就是在大隆,而如果用“暗”,关键是在西梁。
而晓晓的出生,会让“暗策”更添艰难,得以顺利施行也就只有十之一二的机会——因为旖景要从防备森严的大君府,要从西梁大京“不翼而飞”,势必需要施行障眼之法,需要外力协助,好让虞灏西分心,最终骗过他放松防备。
能让之分心者,唯有虞沨。
可虞沨一旦来到西梁,虞灏西势必严阵以待,就算他这时全心信任旖景已然不记前事,并无逃脱之念,也不会有任何松懈,极有可能采取万一无失的方法,便是将旖景母女分开,用晓晓为质,让旖景甘愿留在西梁。
虞沨若是知道晓晓的存在,决无可能采用“暗策”,怀有丝毫饶幸。
旖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孤军作战,冒着巨大的风险行那所谓“逆国逆君”之事,一旦他选择了那条路,就是非生即死,甚至很有可能连父王都不会支持,而她的家族,她的祖母与父亲,也不可能为一己之私而逆君国。
她的夫君,曾经为了君国不惜以自身为饵,孤身入险,说服袁起悬崖勒马,将一触即发的内乱消于无形,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逼于无奈而行非常之事,何况这非常之事更非他本身意愿。
他不应当在青史丹书上留下权欲熏心的恶名,被后人评价为逆君篡位,他不是那样的人。
倘若不是她一时大意身陷西梁,即使新帝步步紧逼,凭他之能,凭两府之势,也有转寰余地,决计不会导致他被逼无奈而为并非意愿之事。
所以,旖景明明早有预见,可还是选择了隐瞒女儿出生。
可是事情演变成为这般境势,远扬,我究竟应当如何?
我很后悔,那时不应该妇人之仁,就算会让余生不安,也当干脆利落的了断孽缘。
可是旖景这时,仍然心怀饶幸。
她抬眸,却没有对上大君的眼睛——他在回避。
很可笑的态度,难道他也会心虚?
“好,我这就准备。”旖景像是完全没有意会大君话中涵义。
“是晓晓去别苑暂住。”
大君的目光越发往遥远处,似乎突然被天边那一片艳丽的霓霞吸引,他微微握了一握膝上的指掌:“五妹妹要留在大君府。”
很长的静寂。
一时间微风卷过花叶的碎音,吹拂着衣袂裙角的轻响,突的就清晰起来,越发明亮的是乳母怀中的晓晓清脆愉悦的笑语声,衬托得两人沉默的对峙更显森寂紧张,以致于一旁的盘儿与夏柯绷紧了心弦,就连乳母都手足无措,将晓晓搂得略紧了些,稚子便不满起来,开始扭动着身子,发出一串不那么愉悦的“抱怨”。
旖景看着女儿努力从乳母怀中探出手臂,向她伸来。
眼角就那么湿润了,酸涩难忍。
她无法控制摁捺已久的怨愤,目光移开时,已经森寒渗人。
“我是不该相信大君的话,你曾说过,决不会让我与晓晓分开。”
大君“霍”然起立,但他依然不愿与旖景对视,走开了两步,又生生顿住。
他冷沉下令,让乳母带着晓晓离开,薛东昌已经候在绿卿苑外,会带她们前往别苑。
旖景默然目送乳母仓惶走远,晓晓一直趴在她的肩头,没有哭闹,只是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直看向她。
这一晚大君并没有留在绿卿苑用膳,而旖景自然没有食欲,她在亭子里一直坐到暮色四合,月色如水。
她没有理会盘儿与夏柯的焦急。
盘儿不止一回地提示夏柯,应当规劝夫人安心,大君这般行事定是出了什么不及预料的变故,不过只是暂时,决不会让夫人母女分离,说不定只消三、五日,小娘子就会归来——她担心的是旖景埋怨大君,使得两人好容易日益缓和的关系又再僵冷。
夏柯当然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劝导旖景用膳。
当然她也焦灼难安,这时的她已经得了旖景“信会”,知道王爷已经布置好一切,就等着时机合适即可脱身,但眼下徒生变故,大君以小娘子为胁,不知王妃是否还会依计而行?好不容易才盼得的机会,难道又要白白放弃?
可是夏柯知道这时不能催促王妃,她只是坚定地伫立一旁。
旖景觉得自己只是没有力气计划将来而已。
她甚至想到今日的态度已经让虞灏西生疑。
但又怎么样呢,那人决意留晓晓为质时,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伪装再无任何意义。
明明预见了结果,却束手无策。
一念之差,功亏一篑。
远扬,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我们的女儿,当他以死相逼时,我就该痛下决心。
懊悔与不知所措的情绪让旖景心神恍惚。
直到夜深,有婢女来请——大君让夫人前往花苑芙蓉堂。
旖景这才起身,膝盖的僵硬麻木让她一个趄趔。
但她坚决阻止盘儿与夏柯的跟随,挪动着缓慢的步伐,穿过曲长的廊庑,花叶扶疏的小径。
月色清亮。
芙蓉堂华灯高照,远远就有丝竹乐音传出。
她看见妖娆妩媚的舞女彩袖翩飞。
一条长案上,鲜果佳肴。
长案后的榻椅,那人倚坐着,醉态毕现,手里扣着琉璃盏。
他一挥手,乐音戛然而止。
敞开的轩窗,晚风卷入一池芙蓉幽暗的浮香。
裙裾磨擦在她的脚踝,分明是柔软的触觉,怎么会有刺痛锥骨?